为避免恶意刷票,恶意竞争,体现本次比赛公正性,组委会决定,投票转化为分数规则为:
1~20名,计入总分为50分;
21~50名,计入总分为49分;
51~100名,计入总分为4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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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委打分为50分制,与投票分数一起计入总分。
评委打分将在6月1日~6月5日进行,具体分数查询办法会在6月8日前后在群里及大赛专题页面告知大家。
投票截止时间:5月31日23点59分59秒,最后提醒大家这是一次征文比赛,投票的目的只是想让大家的作品扩散,让更多的人阅读,请大家不要为了排名而去刷票,征文的最终获奖,和作品质量也是有很大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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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烈日,夏有晴天
作者:冯意   学校:四川大学   阅读量:2136
排行:534   票数:49


(一)

她站在路口,目无焦距地看着来来往往形色匆忙的人群。

红灯变绿灯,绿灯变红灯……

她在思考,有些无力且绝望地思考着那个最原始的问题——我从哪里来,又将往哪儿去?

她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想,在这距高考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班主任一个星期内已经找她谈了三次。

她还记得班主任的神情和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慈爱,可吐出的字却让坐在办公桌前颇有些受宠若惊的她仿佛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凉入骨髓。

她撑着有些发蒙的大脑打开办公室的门,迈着虚浮的脚步走了出去。

分流,高职,弃考,上线率……脑海中不断盘旋的零星片段的话语……

她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过往的人群,无一不是迈着坚定前行的步子,可这样的坚定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当真是无比的讽刺。

(二)

她没去晚自习,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室。

室友高娜敷着面膜瞪大眼睛惊呼:我的天,这是彗星要撞地球了吗?你居然没去晚自习!

她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说,觉得大脑拥挤地似乎要爆炸了,只想躲到被窝里,快快进入梦乡,因为,在那里,她能看到母亲充满笑意的眼睛,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母亲怀抱的温度,她能坐在“乌龙”窝旁的干草上享受它安静温顺的陪伴和倾听,一个下午、一个晚上……

蓝天,田野,溪流青草,野花……穿着碎花裙子耷拉着松掉的小辫光着脚丫和“乌龙”在田埂上疯跑着的,是她的童年。

同样是夏天,那个温晴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夏天,即使是现在在这还依稀透着寒意的春天,温晴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股子从皮肤里升腾出来的热度糅合着内心不断扩张的恐惧感,炎炎夏日,她在绝望且无助地颤抖着。

“晴……晴……”母亲微张着嘴,苍白颤抖地发出支离破碎的音节,眼中早已没有往日温和平静的神色,干净柔和的面庞在与病魔的较量中扭曲着狰狞着,最终绝望地瞪大眼睛一切化归平静……

温晴的心一下子收紧仿佛瞬间停止了跳动,她不敢相信人的生命可以如此脆弱,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也可以轻易变得如此缥缈她颤抖着伸过手摸着母亲还尚有余热的手缓缓埋下头把脸颊轻轻贴在母亲粗糙的手上,闭上眼睛……

想象着无数个熟悉的早晨,父亲一早扛着锄头去菜地,母亲将准备好的猪食倒入猪圈食槽,小温晴帮忙将谷子撒给在地上扇着翅膀到处乱啄的鸡们,再蹦蹦跳跳地去鸡窝翻找鸡蛋,然后献宝一样地交到母亲手中,也是这双手,会爱怜地摸摸她的脸,那时的她,会有种得奖般的自信满足和骄傲。

(三)

后来……后来?母亲的手渐渐布满了老茧,温晴会在母亲伸出手的瞬间下意识地避开,她微垂下头,没有看到母亲眼中尴尬无措和慌乱失望的神色。

后来的后来,母亲再也没有用这双手抚摸过她的脸……

她觉得自己是不知道的,可是,在母亲过世的那一刻,温晴刻意忽视了的母亲失望的眼神,却像是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一瞬间在温晴脑海中生长、完整、清晰、放大,温晴感到一种源自心底的愧疚和自责。

那其实是一双多么让人眷念的手,温晴想,牵着自己走过了秋冬春夏给她抚慰,免她烦忧

温晴的眼睫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滑落,滑到母亲的手上,滑到县医院那污渍斑斑但却格外刺眼的白色被子上……

温晴停留在回忆里,仿佛时间就此定格、凝固。

温晴最后是被父亲拉开的,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被泪水氤氲地模糊一片她用力眨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世界看清……病床上那个再不会展颜而笑的人儿

……

拗不过医院的坚持,母亲最后是被火化的,等到温晴清醒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捧着母亲的骨灰盒,比想象中的小,她想。

按农村一贯的风俗,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入土为安……温晴在心中默念着,入土方能安?

温晴不能忘记的是母亲在弥留的那一刹那瞪大的眼睛和瞬间收缩再放大的瞳孔,她眼中的绝望与不甘和对现世的留恋深深地刻在了温晴的心底。

这是阳光最盛的一天,烈日灼得似乎睁不开眼,似实非实,似幻非幻,似虚非虚。温晴摊开右手,用力握紧,松开,再握紧,再松开……

直到母亲入土的那一天,温晴再没流过一滴眼泪,木然地看着泥土一层层掩埋住那个小小的木盒子。

真是个薄情的孩子……

那可是亲妈啊……

……

温晴瞟了眼通红的掌心有些嘲讽地一哂,母亲住院需要借钱的时候这些亲戚一个都找不到,这个时候倒是做起好人了她有些可悲地意识到无论平时觉得再亲密无间的人但凡一提及金钱二字那什么关系都淡了,张狂而现实,破碎且支离

这是个绝望而漫长的夏天……那一年,温晴15岁。

(四)

为了治母亲的病,家里的老母猪被卖掉了,所有的鸡和鸡蛋也都卖掉了,菜地荒了,房子空洞而萧条。

温晴日日坐在门房前母亲时常坐的地方,望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儿时的她从没去想过为什么母亲会坐在这里,只知道,每天中午和傍晚,当自己从小学放学后提着装满猪草的篮子回来时,总能远远地看到母亲坐在门房前择菜的身影,兴冲冲跑回来最先迎上自己的就是母亲充满笑意的眼睛。那时她再理所当然不过地享受着母亲全部的爱,不会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可等到她回过神来想要感恩和报答时,这个世界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和她满含笑意的眼睛。

此时此刻,温晴说不明心中那股子涩涩的感觉,她抬起头看向远方一些她从前没注意到的细节悄悄浮现在眼前,山坡上被树林掩藏的破败的小学,居然能从门房母亲常坐的地方看到的教学楼的一角,母亲可会在自己上学时盯着教学楼?她会想些什么?感慨自己没有念过一天的书或者会不会像往常在温晴耳边念叨的那样好好学习,咱们晴晴要成为大学生”温晴记得很清楚母亲在说着这些话时眼中掩饰不了的奕奕光彩。现在想来,着实灼得心里难受。

温晴小时候其实是个无比淘气贪玩的孩子但却及其听母亲的话究其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内疚和一种从生命开始之初就带有的宿命的负罪感从记事起她断断续续从亲朋邻居口中听来的母亲在生自己的时候难产失血过多险些丧命。至此,温晴觉得自己亏欠母亲的太多。可是这还没完,当同学们都抱着弟弟妹妹的时候,温晴仍然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也曾纳闷过,但更多的是在心底的窃喜,她觉得自己足够幸运能够享受父母全部的无条件无偏见的爱。

在这样一个重男轻女、养儿防老思想极其严重的地方,温晴目睹了太多刚生下的女娃就被抱走送人的事情,也曾亲眼目睹村民们为了生儿子传宗接代接二连三把女人当成生育工具,将大把的钱花在烧香拜佛之事上,使这个本来就不算富裕的地方更显贫穷、愚昧和无知。或者有的家庭足够幸运迎接到了儿子的降生,那女儿在家庭的地位也是无法言说的。温晴最好的朋友于茂兰是家中的二女儿,兰子直到出生很久之后才上了户口,她就像个保姆一样地料理着家中大小琐事,而那个只比她小一岁的好吃懒做的弟弟稍微出了一点状况,不管对错,最后挨打挨骂的都是她,起初她还会向温晴发发牢骚,可是到后来似乎连她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了,跑来问温晴为什么她的妈妈不给她生一个弟弟,温晴觉得唏嘘不已,她想到了历史课本上写的少数民族在不断的民族大融合中相互影响被不断汉化的潜移默化的过程,温晴觉得不管是精华还是糟粕的文化或者观念对人的影响也是潜移默化且深远持久的。

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温晴真切地觉得自己的家庭当真是个特例,她觉得庆幸不已。

(五)

她也曾问过母亲兰子之前问她的那个问题,母亲总是会笑着说:“就你一个都淘地让我忙活不过来,再多一个怎生了得。”母亲这么说,温晴也就信了。

可是,也是在一个暑假的晚上,温晴认清了现实。那年温晴小学毕业,父亲和隔壁邻居王瘸子坐在小院里划拳喝酒,温晴听从母亲的话端着一小碟炒花生准备给他们送去,在踏出房门的时候,温晴听到了父亲和王瘸子的对话。

王瘸子啜了一口酒,说道:“真是造孽啊,没个儿子延续香火怎么行,要不,再带嫂子去个大点的医院看看,说不定……”

“行了”父亲打断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生晴晴的时候医生怎么说的……”父亲仰头喝了一口闷酒,紧了紧眉头,“再说了,我怎么敢冒这个险,要不是当时卫生所送县医院及时,恐怕……”父亲摇了摇头,顿了良久,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想啊……有时候我都觉得愧对我温家的列祖列宗们……”

后面的谈话温晴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了,她有些气愤地转身走开,把那碟花生放回了灶台,无视母亲讶异的目光转身回房。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气愤,她觉得自己应该理解父亲的,可是当亲口听到父亲那么说的时候自己还是忍不住地难过,而且,极其不愿承认的是……她觉得有些内疚,她觉得惭愧,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想,为什么自己不是个男孩子。

至此,温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诞生仿佛就是一个错误,她的降生背负着母亲的疼痛以及父亲在漫长一生中对祖宗的惭愧,甚至在三年后母亲逝世,她还会把母亲的死归咎于自己的责任,她觉得是那个时候自己让她撂下了病根子。

从那以后,她不再把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她在尽可能地满足父亲母亲的要求、尽可能地取悦他们,她觉得男孩子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她在镇中学歇斯底里般地读书和学习,一分,两分……直到远远地第一名的男生甩在了后头。她甚至有些病态地觉得只有在捧着奖状证书受到邻里的赞扬,以及父亲母亲在看到成绩单时欣慰自豪的表情的时候,她才会感受到一点安全感和真实感,那是一种血液在身体里流动被唤醒般的温柔惬意的感觉,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会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

温晴不想再细想,也不敢想,她觉得对于其他孩子而言那没有作业的最美好最愉快的暑假于她而言简直堪比噩梦而且一次更甚一次这仿佛是一个打不破的魔咒

(六)

时间在知了的鸣叫声中缓缓推移温晴的成绩也确实争气,中考以镇上第一名的成绩被区里的高中录取,这是这个村庄里的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进高中学习生活的那一笔费用对于这个负债累累脆弱不堪的家庭来说当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温晴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成为家庭的负担,成为父亲的负担,她看着日日醉得一塌糊涂步履蹒跚的父亲,温晴觉得很心疼,那个村里最高大最强壮的男人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世事无常人心凉薄,岁月亦是凉薄如人心,她如是想。

这些日子里,清粥就着咸菜便能凑合一顿,说是茶饭不思食难下咽也当真是了,温晴遂起身将清粥倒在“乌龙”的盆子里,看着“乌龙”冲着自己缓缓摇着尾巴慢慢舔着清粥,她轻轻摸着“乌龙”的头,摸着它残缺的左耳,忽然发现,这只陪伴自己长大的“乌龙”也真的老了,更多的时候它会倦怠地趴在猪圈门前微微阖着眼睛,只有它残缺的耳朵在张扬地昭示它热血的曾经。

温晴于是静静地坐在一堆干草上靠着土墙看着乌龙舔完粥,夜悄然而至太安静、也太寂寞,整晚,温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乌龙”说着话,自上初中之后温晴变得寡言,她不是一个很好的诉说者但很好,“乌龙”是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它靠在温晴的膝盖边,安静地听着,时而呜咽一声算是回应。

夜晚很长,却也很短,温晴数着昏黄的灯光下飞舞盘旋的小虫子在剧烈的思想挣扎后,温晴艰难地作出了一个决定

黎明时分,晨光熹微,温晴终于看到那个醉眼朦胧步履蹒跚的男人回家了,温晴走上前扶着他,有些难过地哽咽着,“爸,你别这样我明天就去镇上找点事情做咱们先把欠的钱还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想好了,我不去读高中了……”

男人在听完温晴的话后瞬间清醒了一半,用力眨了眨眼,胸口剧烈起伏着,语气有些激烈嚷道:不不不……不行……难道我……我温崇明连……连供女儿上学都……都不行了吗?!说着一把甩开温晴的手,一只手扶着墙气呼呼地走开了。

(七)

于是后来这个消沉数日的男人终于振作了起来,每天早上三四点钟起床,步行三个多小时去小镇上做工,一做就是一整天,晚上回来时总是灰头土脸不过倒是总会带一些吃食,温晴没问他做什么,他也不说,日子倒也就这样不温不火地过着……

暑假悄然过去高中报道日期近在眼前

温晴已经做好了不去上学的准备,但她还是忍不住把文具和衣服都收拾好,因为她潜意识里还存有一丝微弱的期待,临近报道的这十多天,她几乎很难看到父亲一面。直到报道的前一天晚上,几天不见的父亲很难得地在晚上七点之前回来,温晴将热好的饭菜端给父亲,父亲沉默了好久,起身回房掏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推到温晴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坐下一口一口地咀嚼着咸菜。

温晴仰了仰头,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她当然知道铁盒子里是什么,她默然,静立了几秒,捧过了铁盒子。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她听到了木门吱呀的声音,一个晚上没睡着的温晴立刻起身打理好自己,背起那个洗得发白的蓝色帆布袋。行李,真的少得可怜,温晴收拾好踏出门房的时候,父亲已经站在院子中等着她了,天还没有亮,风吹着竹林发出“唰唰”的声音,温晴看着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此刻微微佝着背,萧条得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她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于是急忙转开了视线。

温晴背着帆布袋最后去看了一次“乌龙”。

什么都没有变依旧灰黑的皮毛,眼睛依旧是干干净净澄澈分明的黑白,那是一双象征着陪伴和忠诚的没有欲望的眼睛温晴想。她最后摸了摸这只自小陪伴自己的大狗,揉了揉它的脖子拍拍它的头,它依旧顺从地把头迎向她的手、舒展开耳朵,蹭了蹭她的手心。

可似乎什么也都变了,过了今天,它就会被送走,父亲要去山西做工,这个萧条的家再没有人可以照顾它。温晴叹了口气拎起地上的帆布包,转身准备离开一刹那,乌龙跳起来两只前脚搭在温晴的肩上,它的脖子被沉重的铁链死死拉着倔强站立着的后脚被绷直了的铁链拉着后退了一步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那是一只忠犬对主人的最后挽留,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惶恐和不安,那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最简单最质朴的情愫,那是一种所依托的全部世界瞬间崩塌的无助感和凄零感。

温晴没有转身亦没有任何停顿她跟随父亲踏上了那条儿时走了千百遍的小路,只是这一次少了母亲眼神的护送,每迈出一步都是惶恐,都是迷茫,都是不安。

父女俩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小路上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迎着温和的晨光,沉默无言

温晴被父亲一直送到了渡口在坐上对河船之前父亲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掏出了口袋里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钱放在温晴的手心拍了拍她的肩

在船开出很远的时候温晴才鼓起勇气回过头掀开竹帘父亲依旧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寂寥又落寞,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明明知道是船在向前移动,是自己在前行,是自己在远离的父亲,可温晴却觉得是父亲在一点一点远离自己,越来越缥缈。

(八)

高中的学习以及生活对于温晴来说确实不那么容易她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个社会的脱节,与同学们的差距,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眼界方面,她甚至没有办法融入女生们的谈话形影单只独来独往是她高中生活最真实的写照

她依旧是那个勤奋刻苦的好学生,最晚睡,最早起。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英语课上她永远是被嘲笑的对象,英语老师在找她谈过两次话让她多下点功夫,暗示她最好报名参加她所办的补习班,但见温晴讷讷没有反应也只好作罢。

第一次月考排名下来,就给了她当头一棒,她捧着自己的试卷,泪水咽回心底。

每一次月考后好不容易调整好重新树立的信心和鼓起了的勇气,却会在下一次的考试排名中被无情地打回原形,她的骄傲和倔强在一点点地被消磨殆尽。她甚至有些发疯般的嫉妒另外的两个室友,她们看起来并不那么努力,购物、追星、看电影一样不落下,但成绩依旧好的让人眼红,剩下的那个室友高娜,虽然成绩不那么好,但她父母在她高二的时候就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大学……

温晴想不明白,她觉得这个世界晦暗不已,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会那么大,她放弃了挣扎,她消沉了、颓丧了、萎靡了……她看着银行卡中父亲从山西打过来的钱,眼泪浸湿眼眶,一日日地在自责中消磨度日,直到最后麻木地再挤不出一滴眼泪。

(九)

温晴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另外两个上完自习回来洗漱的室友吵醒的,她撑起身,揉了揉眼,看着窗外黑暗的天空,沉思着班主任对她说的话。

班主任几次三番地找她到办公室,十分真诚且善意地建议她不要参加高考,去读职业高中,这个社会需要的是技术人才,如此云云的……温晴觉得脑子很乱,做决定真的好难,她有些自嘲地看着天空,她觉得大概自己是真的没办法完成母亲的心愿了……

就这么踌躇着、徘徊着、逡巡着,时间一转眼到了四月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同学们准备出国的出国,准备高考的高考,参加了三月底职业学校自招的同学等待结果,大家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唯独温晴找不到方向。

她不敢打电话询问父亲的意见,那个即使是在春节为了多挣点钱而推迟回家的男人,她不是怕他责骂她,相反,她就是怕他不骂她,而她心里很清楚,父亲是不会责怪她的,她怕的是自己让父亲从心底觉得寒心和怨怼,从而只有自己一个人承担无尽的内疚和惋惜。

五月初,阳光明媚的一天,班主任特地到教室门口让温晴去他的办公室,温晴迎着同学们的注目礼低着头走了出去。

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顿了顿,回过头看了眼灼目刺眼的太阳。

温晴再次踏出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门外候着了,她跟随那个人踏上了前往山西的路。因为,那里,那个男人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在等着自己……

登机的时候,温晴有些木然地回过头,再看了一眼那夺目耀眼的太阳,那温暖和煦的阳光依旧仁慈地将众生普照。

这是温情第一次搭乘飞机,没有兴奋,没有好奇,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安静、麻木、迟钝。

饶是飞机再快,也赶不上时间匆匆的步伐。

父亲走了,温晴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其实没那么多感伤,也没那么多的歇斯底里。温晴觉得,自从母亲逝世后,时空就仿佛被扭曲了,流淌得那么不真实,自己仿佛处在一场梦境之中,梦醒了,自己还拥有着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父亲扛着锄头去了菜地,母亲去将猪食倒入石槽,自己被鸡簇拥着撒着谷子……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浮生若梦。

父亲所在的煤窑发生了重大的塌陷,在发布会中,温晴个子不高,站在第一排,和众多遇难家属站在一起,听着负责人解释事故发生原因,晦涩难懂的名词,温晴茫然木讷地站在第一排。

(十)

就是在按下快门照片定格的那一刻,我注意到了她,和众多眼圈红红的遇难者家属相比,她表情平静安宁,显得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但仔细一看,她的眼底没有一点光彩,一片绝望般的死寂。

发布会结束后,我采访了她,或者说,这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采访。她站在来往的人流中显得有些茫然无措,我上前拉住她,告诉她我是一名记者,想要采访她几个问题。

她没有拒绝,于是我带她到旁边的咖啡馆,给她点了一杯果汁和一块巧克力慕斯。

她安静地吃着盘子里的蛋糕,眼神有一瞬间的愣怔,然后一勺两勺……加快了送往嘴里的速度,似是从未尝过的美味。

……

她不愿意告诉我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告诉她新闻稿上只会用化名不会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去打扰她的,她依旧摇头不肯告诉我她的名字。

她平静地告诉我逝世的是她的父亲,像是寻求到一个安全的倾诉渠道,她几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她的故事,平和的语气,似乎这其实就只是一个故事,她说最美的夏日是她的梦魇,那是一个打不破的魔咒,让听者痛心不已。

我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她却“嗤”地笑出来。

她说:“大姐姐,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真的!这是报应!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我太自私了,那时父亲夜难归宿,是整日整日地在镇上做工,这我不是没猜到的,后来他给足了我学费,我也没拒绝。他说要来山西打工,我明知那个钱并不向那些打工回来的人那样说的那么好挣,却也没阻止她……都是我的错。”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看她在自责着,懊恼着,也许这就是成长,我想。

她依旧笑着,笑着……那么苍白无力的笑容,她开口沙哑哽咽的声音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她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不会不让我去上学的……直到在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晚上我终于看到了几天不见的他,看到他瞬间熬白了的头发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我其实不是不心疼,不是不难过的,可……可我还是在若无其事理所当然地享用着他的好,挥霍着他的血汗钱。我真的好自私,我觉得我错了……真的!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报应,是惩罚啊……”

她一直在喃喃地说着些什么,我安静地陪伴着她,因为,作为一个旁观者,作为一个陌生人,除了倾听和廉价的同情,我给不起其他的东西。

我陪她办好手续,处理好一切后送她到机场,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混入人群中,消失无踪。最后,她还是没有告诉我她的名字……她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女孩儿,她当时告诉我的那些话,我想,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不会再想要向第二个人倾诉,愿上天保佑她。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后来,我没有把她的故事写进新闻稿,或许,她的戒备和无保留的倾诉引发了我的思考,我也诚心地纯粹地希望自己当时只是一个出于关爱和倾听没有私欲的大姐姐。

(十一)

似是命运早有安排,后来我又遇见了她。

那是六年后一个秋天的上午,报社主管找到我,给了我一沓资料,让我派个人去采访一下这个新晋的西点师。我打开资料的那一刹那,立刻应承下来,说这个采访我拿下了,报社主管颇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资料中,她的照片并没有展现出多大的变化,所以只一眼,我就认出了她来,依旧是清秀温顺的模样。

再见到她时,显然她也有些惊讶,她站起了身,笑着冲我伸出手,这一次她主动向我介绍了她的名字。

温晴,多么美丽温暖的名字,她说她母亲告诉她,她是家里的小太阳,有她的地方就有阳光和晴天。可是她之前也说最美的夏日是她的梦魇,是一个打不破的魔咒。

在后来的闲谈中了解到,当时温晴回到家乡,没去参加高考。

她说,那个时候真的是非常迷茫和无助的,除了那张银行卡中父亲用性命换来的她敢也不敢动赔偿金,她一无所有。她觉得她之前的人生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想怎么活下去,能怎么活下去……她在一家包吃包住的连锁西点坊做营业员,也是在这里,她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找到了自己生命存在的价值。她后来用父亲的死亡赔偿金中的一部分报名了当地一所西点学校,就这样一步步走了下来。

她说,当时找到了方向,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感觉这个时候才是真正为自己而活的。

她说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喜欢什么只是人云亦云父母喜欢自己尽力达成总是以为别人都觉得好的东西就一定是最好的,其实却不一定适合自己,而且,在那个过程中,自己也是不快乐的。

她说,其实人的一生真的短暂脆弱得紧,她半开玩笑地拿自己举例,你看我现在还在这里,说不定下一秒出去就被掉落的广告牌砸死了。所以及时行乐、及时行乐呵……这话说的真不错,只是这个“乐”不是为图一时之欢,而是能够潜下心来认真愉快地做一辈子的,很多人至死都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就从这一点来看,我还是很幸运的不是?

她说,你永远都不知道人的抗压能力能有多强大,你永远都不知道信念和意志力有多么强大的推动力,只有当你别无选择,而只有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生存的时候,你才会明白。

她说,以前的我,只看到夏天毒辣的烈日,焉知,夏有烈日,夏亦有晴天……

听到这里,我觉得这个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前面苦痛的经历只是为了她后面的涅槃做铺垫,为她的生命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谁又能说的清是幸还是不幸呢?

(十二)

温晴说,夏有烈日,夏亦有晴天,而她自己就是晴天之源,她要朝着自己的方向在这蜉蝣一般短暂的生命中,选择自己喜欢的,只为自己而活。

坦白说,我是歆羡的,羡慕她的无所顾忌,羡慕她在最美丽的年华发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羡慕她终将在自己喜欢的事业中走出广度和深度。然而,我呢?

作为芸芸众生中一员,我有着完整的家庭,人生中几乎没有经历过大的挫折和磨难,我一直以为拥有着这样一帆风顺人生的自己是幸运的少数,殊不知,反过来,我也是平庸的绝大多数,平庸地做着别人认为好的工作,平庸地将就着,或者,也将会平庸地按照别人的期望过完这一生,不问自己是否快乐,终其一生,化作一抔黄土,缥缈无踪。

也曾和朋友们拿着手机看新闻,笑呵呵地议论着那潇洒的辞职信,“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笑过后,心里总有一丝说不明的怅怅然……

我的担忧太多,我的顾忌太多,我的权衡也太多。我以为我是清醒的少数,可同时我也是那可怜的墨守成规的大多数,成本和结果思量太多的后果就是我甚至不敢迈出第一步去追寻自己所喜爱的……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可是,现在我想真切地问自己,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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