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
要是他回来,我祈求上帝把我的瞳孔借给他,我知道,我用童真填满了他的寂寞,而他予我一片深沉广阔的天地,让我自由地去来。 ——题记
“要是我不确定是否会来,你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等,等到太阳落山,要是他们告诉我星星出来了,你还没来的话,那我就在黑夜中回家……”
他叫老九,一个漆黑瘦小的老头,住在我家隔壁。花白的头发稀稀拉拉的,就像沙漠里的绿洲,所以他总是戴一个散发着淡淡洗衣粉味道的白色帽子,当然, 还有一个黑色的墨镜。他是一个盲人。一个在门口的阳台种了许多花的盲人。
那时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搬来这里,第一个注意的就是老九。这里的大爷大妈都叫他老九,年轻点的则尊称他一句“九叔”,可我还是习惯于叫他“老九”。我只知道那时他都一个人住,不知道住了几年,或者几十年。他有一个充当我闹钟的破烂收音机,每天早上我都可以清晰地听见“北京时间七点整”。
还记得我经常去他家探访,他会给我一些吃的,糖什么的,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非常的具有吸引力。所以,我变成了他家常客,经常背着我妈去他家蹭吃蹭喝。
“老九,你一个人出门很不方便吧?”
“嗯……好像是的”
“那我有空就带你去公园吧!”
“你妈说你学习挺忙的,年轻人还是以……”
“哎呀不忙!就这么说定了啊!”
我开始带着他逛门口那个小广场,也就是我给他说的“公园”。他总是用一根比我还高的细长竹竿在地上一点一点地,然后用小碎步一步一步地挪着走,我拉着他袖子,领着他慢慢地挪,还充当语音探路员,可是他还是走得很慢。有时候,我会告诉他那种粉色的棉花糖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爱,那些彩色的冰淇淋在太阳下融化得多么的快,他总是笑笑,默不说话,然后从那个洗得泛白的布兜里掏钱。
后来,老九便习惯于一个人午憩后慢慢的挪到小广场,然后等我放学和他一起回家。我总是问他,你怎么一个人住啊?他却从来不回答我这个问题。但是他会给我讲他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会告诉我他遇见过多么耿直的东北老乡,会告诉我云南的茶叶花开得像荷包蛋,有时候他也会问我:“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我一般都回答:“可能会吧,但是我觉得我不会!”
有一天,与同学相约去她家玩游戏,事先告诉了老九“要是我不确定是否会来,你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等,等到太阳落山,要是他们告诉我星星出来了,你还没来的话,那我就在黑夜中回家……”
那晚,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失眠。
后来,他家来了一个的保姆,我私底下叫她花老太,可是我妈硬要我叫她张婆婆。花老太长得圆圆的,顶着一颗胖脑袋,眼睛小小的,头发染得像烤糊的玉米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比起这个味道,我瞬间觉得老九帽子上洗衣粉的味道清香太多了。
从那个时候起,老九家终于亮起了灯,我也减少了去他家的次数。可能是我学习太忙,也可能是打心底里觉得他不再需要我了。虽然偶尔我也会从他家窗口望望,去嗅嗅他种的茉莉花,也会告诉他那些花儿开得多么的美丽,只是对于那扇敞开的大门,我却很少踏足进去了。
透过那扇门,我不经意地会看见花老太会在他午睡的时间翻翻那个洗得泛白的布兜,或者是在那个曾经给我放糖的柜子里瞧瞧……
有一天,我发现连续一个星期都没有看见老九家门敞开过了。偶然间发现拧着包的花老太,我便问她:“婆婆,九爷爷呢?好久没看见他了”“老头儿去北京了,上个星期搬去和她那女儿一起住了。”我从那个时候才知道,老九其实是有家庭的。
不知又过了多少个太阳落山的下午,我也早就离开了那个嘈杂的小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听见过那个破烂收音机的声音。我开始学会记录生命中的每一种感动,开始沉迷于四季的轮回,用笔,用心去记录那些点滴。我只希望,老九回来的那一天,我可以告诉他这个世界如他期许的那样美,我不仅可以告诉他那株茉莉开得多么美丽可爱,也可以告诉他那片星空是多么的浩瀚孤独,当然,我绝对不会告诉他我把他的玫瑰花摘下来做书签,也不会告诉他我在他的白色帽子上画了一条鱼……
我还记得在他走后的几个月,我总是在我妈面前念叨,“老九怎么就走了啊”“他为什么一定要去北京啊”。我妈很烦,然后告诉我:“他看不见!”我一定会提着嗓门告诉她:“不!他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