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枳的小小瞳孔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小枳就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奶奶告诉她，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小枳的名字是奶奶取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小枳家虽然在南方，可奶奶觉得她没有妈妈就像枳一样，苦涩。奶奶是隔壁家的王奶奶，收养了小枳。王奶奶打第一眼看见小枳就特别喜欢，尤其是这双大眼睛，水灵灵的，似是装了一汪湖水。小枳妈妈因为忍受不了村里人的目光而决定离开这里，离开小枳。刚刚满月的小枳从此就跟着王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对小枳尤其的好，比视如己出还要过。

小枳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自然是奶奶。王奶奶开心地几乎要给清水湾的人们炫耀个遍，“我家小枳会叫奶奶了，小枳会叫奶奶了。”小枳随着奶奶在清水湾慢慢长大，她喜欢看清水湾清清的河水、成群的小鱼、满地的鲜花、漂亮的蝴蝶，最喜欢看的是奶奶给自己做饭，动作慢慢的，看着真叫人惬意。每当这时候，小枳看奶奶的目光都像是周游归来的游子在细细欣赏自己阔别多年的母亲一样。小小瞳孔里似是装下了满世界的美好。

在小枳八岁的一天上午，阳光依旧很好，她如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可是小枳发现自己的小同学都怪怪的，好似不认识她一样，都好奇的打量着她。她不喜欢看他们这个样子，心里伤心，眼神也忧郁起来，似是湖水上空起了薄雾。慢慢的，她的心思全放在了爸爸妈妈身上，不再喜欢呆在奶奶身边。她讨厌以前的好朋友不让她跟她们一起玩游戏，写作业。更讨厌一群孩子围着她喊，野孩子。她被孤立，被嘲笑。

小枳不再满足于自己只有一个奶奶，尽管奶奶很疼她。甚至怪奶奶为什么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而自己没有。小枳每天都收到同样的嘲笑，同样的孤立。她看不到清水湾一点点的美了，因为她不在喜欢清水湾。她以前最喜欢的那片鲜花草地她都觉得在嘲笑她，可怜的小枳找不到一点令她开心的事情了。就连奶奶，小枳都冲她大吼“为什么把我留下来，不让妈妈带走我，都是你，害了我”。她恨周围的所有，也恨自己的眼泪，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玩耍，只想着有爸爸妈妈该多好。小枳开始做梦，梦里妈妈穿着漂亮的裙子挽着爸爸的胳膊，他们慢慢走向她，可每当这个时候小枳总会摔倒，抬头爸爸妈妈就不见了。于是又哭湿了枕头。有时还梦见爸爸妈妈把她关在小屋子里走了，有时梦见有凶恶的大狗追咬她。

日子慢慢过着，小枳一天天仇视着。她自己不开心还时常摔碎奶奶的碗一声不吭的走掉。她看别人的笑都是嘲笑，听别人的话都是讥讽，还想把花都踩在脚底下，不再让它们鲜艳，想杀掉所有的蝴蝶，谁让它们总是乱飞呢！甚至想把自己扔进河水里面，死掉。她也真的这么做了，她看到了生命的尽头死亡伸出的一只手。可她又被村民救活了，她就越发的恨她们。小小的瞳孔里满装着忧伤和对周围一切的仇视。

一直到了小枳十三岁的夏天，知了不厌其烦的叫着。小枳听说村里新搬来了一家人，女人很漂亮，孩子很乖巧，孩子爸爸很老实。奶奶告诉她说女人就是小枳妈妈，可男人不是小枳爸爸。小枳等了好多年的爸爸妈妈，梦里梦见过无数次的爸爸妈妈，一下子全都破碎了。妈妈来看她，她也从里屋出来了。“原来她真的这么漂亮，也只是漂亮而已了”，小枳想。奶奶看小枳，第一次觉得小枳的眼睛像一池死水，干巴巴的生硬。

小枳再也不想爸爸妈妈了，她只想跟奶奶好好过，对奶奶一个人好，因为只有奶奶最喜欢她似装有一汪湖水一样的眼睛。小枳的小小瞳孔里满满的都装着对奶奶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