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视界里的母爱
春天，树儿耐不住寂寞吐出了新芽，好奇的小草也伸出了头望着这个美丽的世界；夏天，潺潺的水流顺着岩缝流到小溪中，小溪是那么的清澈，鱼儿欢快的在里面嬉戏；秋天，漫山的枫树像一片红色的海洋，好不生气；冬天，漂亮的雪姑娘给整个小山村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如此的鬼斧神工，不禁叫人感叹。然而却有这样的人家，春天在大地中拾着粪为种地的肥料做准备；夏天，一直忙着堵房顶上的漏雨的缝隙；秋天，母亲吃力的一个人在收拾庄稼；冬天，一家人瑟瑟发抖的挤在一个火炉旁取暖。家和村子显得那么不适衬，好像漂亮衣服上的一块补丁，看着不配套，但又不得不接受，并且相信那是真的。
他就是这个村子、这个家的孩子，在他出生不久，父亲作为文革的牺牲者被抓进监狱，不久就病死在监狱里，母亲凭着自己的双手，撑起了这个家，养活他和姐姐。从他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再到开始上学，村里的天空总是那么蓝，河水总是那么清澈，母亲从来没有让他受过苦，总是将所有的困难扛在自己肩上。上了学，同学们嘲笑他家穷，他满脸委屈的回到家问母亲：“妈，咱家穷吗？”母亲顿了一下，左右挪动着单薄的身体，张开嘴犹豫了下又闭上了，默默地微低下头，好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等着批评，这时他又说：“妈，咱家不穷，咱家有你，有姐姐，咱家是最富有的。”母亲又顿了一下，抬起了头，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仿佛看见母亲的眼眶中有东西在闪烁……晚上，母亲为家里做了难得的丰盛的晚饭，母亲一直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俩吃，却没吃几口，他问母亲为什么不吃，母亲说，你们快吃我不爱吃……半夜，他惊醒了一下，碰巧看见母亲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多帮母亲干活，来报答母亲。从那天开始，他上课认真听讲，放学后抢着帮母亲干活。
时间像旋转木马，转眼就要到高中毕业了，其间有一次他过生日，晚上吃饭时母亲说：十七年前的今天我和你爸把你从产房抱出来的时候，你哭的特别大声，我们看着你，觉得那是一辈子最快乐的一天，我和你爸抱着你半天没舍得放下……因为这是最幸福的事。他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健壮的小伙子了，姐姐也长大了，唯一遗憾的是懂事的姐姐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他，帮母亲支撑这个家。母亲老了，腰杆不再直了，而且因过度劳累，花白的头发早已爬上了脑袋，让母亲一直很激动的就是他的成绩很优异，她以此为自豪，母亲总不让他干活，他总憨憨地说：“妈，我有劲儿，你少干点，留给我干。”母亲点头同意，却重来没给他留过……
他高考了，母亲站在学校门口为他助威，适逢夏日，烈日当头，母亲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考试铃声响了，母亲远远的迎了过去，一边问考的怎么样一边递给他水叮嘱他快喝，他笑着接过喝了一口，把水又递给了母亲让她喝，母亲却说：妈不渴，可母亲的嘴唇却干干的、额头却挂着汗珠。高考结束了，他以优异的成绩被市里的大学录取，整个傍晚他和姐姐都在唱着不在调上的歌，男女二重唱，母亲在一旁美滋滋得乐，屋子里充满了喜悦。晚上，母亲又为全家做了一次丰盛的晚餐，全家别提多美了，吃的香极了！晚上他高兴的睡不着觉，一直想着上大学，找好的工作，把母亲和姐姐接到城里，让他们吃好的住好的来报答他们。母亲捧着录取通知书看个没完，不知道要将它放在哪儿，感觉哪都不安全，最后，放在了大衣柜的最底下。半夜，他又一次惊醒，看见母亲在那边拿着通知书抹着眼泪。从此，他更加坚定，要报答母亲和姐姐。犹太人有句谚语：母亲给儿子东西时，儿子笑了；儿子给母亲东西时，母亲哭了。
隔几天，村长上他家来要债，母亲和姐姐在家，进院子就大喊：“快点把钱还了吧，这么穷还上什么学啊！”母亲请他进了屋，央求他在宽限几天，他坐下来，吧嗒吧嗒的开始抽烟，烟雾充满了整个房间，母亲边咳边捶胸，恳求他不要再抽了，他继续吧嗒口咽，完全没有理会，大喊：“什么时候还钱？”姐姐忍无可忍，喊道：“妈，哥都考上大学了，马上咱家就有钱了，可以还了，不用再受他气了。”村长愣了一下“考上大学？”边说边扭动了一下肥胖的身体，四周望了望，“恩，考上大学了”提到这母亲异常激动，说话声音也提高了许多，他家太微不足道了，以至于没人知道他已被大学录取了，这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啊！“噢，好！好！好！好孩子，有出息，我就知道这孩子会考上大学的，学不是白上的，孩子学费够吗？不够去我那取，得！我一会给您送过来吧。”母女俩对视了一下，不知所措，这是村长第一次没有大吼大叫对他家说话，“对了，您怕烟雾哈！”说完，掐灭了烟……
在村口，母亲和姐姐恋恋不舍的送他上了车，母亲哭了，姐姐也哭了，一直目送着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距离，“挡”住了他离开的身影，也隔开了他们的心。
到了大学，别人都穿的光彩艳丽，而他依然是旧衣服旧鞋子；别人出手大方，可他却兜像洗过似的；别人聊到家里可以一直吹嘘，可他却不知道说什么……他像老鼠一样，害怕见到他们，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会这么穷？他开始加倍的从家里要钱，拼命地装饰自己，不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家。慢慢的，他开始吹嘘自己，也变成了出手最大方的那个……天气凉了，母亲惦记他，让姐姐把棉袄给他送过去，好不容易，姐姐找到了他，对他说：“老弟，妈怕你冻到，给你。”说着，把棉袄递了过去，他扫了一眼，这是刚上高中时母亲亲手为他做的，他没接，对姐姐嚷道：看你都穿成什么样了，我同学都在那呢，你让他们以后怎么看我，以后少来我这啊！”姐姐愣了一下，吓得跑走了……
放暑假了，他是最后一个回家的，他不想回去，但耐不住独自在学校的寂寞，他硬着头皮回家了。家好像旧了许多，母亲的腰更弯了，头发也变成了全白色。回到家，母亲很高兴，特意为他做了可口的饭菜，他却只吃了几口，他一直嫌家里旧，不气派，一直描绘着城里的高楼大厦和他同学“口中的家”，母亲和姐姐坐在一旁，看着他，没有说话……白天母亲和姐姐去干活，他只顾一人在家睡觉耗着时间，等着他们伺候。晚上，一直呵斥着饭菜不合口味或只顾自己带着。有时，他也会带着骄傲在村子里闲逛，他发现村子的天不再是那么蓝了，而且河水也不再是那么清了，他在家只呆了几天，借口要回去学习，回去了，走的时候顺便拿走了母亲为他准备的钱，一沓，很多，为什么会这么多呢？他想着。
天突然变得灰蒙蒙的，好像要有一场大雨似的，路两端的树叶都耷拉下来，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死气沉沉的样子，他心里乱糟糟的，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他仿佛听见走廊里急促的跑步声由远及近，突然门猛的被撞开了，姐姐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她是一路奔过来的，而且因为穿着不合脚的他的鞋且跑丢了一只，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话：快，快跟我回去。他好像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似的，拉着姐姐跑了回去。一路上，天更昏暗了，树头低得更低了，他觉得乌鸦的叫声一直尾随着他们。一路上姐姐眼睛红红的，任凭他怎么问姐姐也没有说话，姐姐没有带他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他看见了母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全身满身管子，一动不动，母亲显得更瘦小了，虚弱的说不出话，缓缓地抬起手但却又重重的放下了。他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没有了希望，像一个惊天雷劈在了他的头上，他瘫坐在那，爬到母亲身旁，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已满是树皮似的褶皱、长满了老茧。最后，母亲还是走了，在去市场的路上出了车祸，她被撞倒了，身边还有撒了满地的菜……
“老弟，妈一直盼着你有出息，为了你，她就是再苦再累她也高兴，她总是以你为自豪，你不在家，妈总是念叨你，抱着你的照片看了又看，为了供你她每天拼了命的干活，她总是早早的背着菜走几十里的路去市场卖菜，你拿的钱是她一步一步的脚印钱啊！是她流出的汗水换来的啊！那份重量，你掂量过吗？她常说，等你弟工作了，咱们就可以享福啦，到时候妈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饭菜。上次你走后，妈背着我偷偷哭了好久，眼睛总是红红的，妈的腰都那么弯了，头发早已经全白了，瘦的已经皮包骨了，全都是为了你啊！他不想让你吃一点苦，受一点累，为了你，我们怎么都高兴，可你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啊，你这样对得起母亲吃的苦吗……”
他哭了，伤心的哭了，他跪在母亲坟前眼含泪水，久久的……
几天后，他穿上了母亲为他做的那个棉袄，带着姐姐回到学校。他要把姐姐接到学校旁，边打工边上学养活他和姐姐，天天陪着她。一路上，他俩说了很多，天气转晴了，太阳照在他俩身上，暖烘烘的，树高高的抬起头，很高很高，鸟儿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是一首动人的歌曲。他俩带着母亲的遗物，一起走着，真好！
看这个世界，你会发现有一种爱，不论你走到何处，不管你怎么改变，它却像刻在丰碑上一样，亘古不变，那就是一一母爱。这是我们最习以为常瞳孔里的视界，它似乎很小，但却又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