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一辈子（小说）
夏末的午后，阳光不再灼热，照在身子上，暖暖的，很舒服。微风温柔地吹落杨叶，缓缓飘落。新落的叶子，贴着抽掉水分折皱的干叶，三三两两随意的躺在坚实的泥土地上。挂在枝条上的叶子，摇晃着的影子和着三寸阳光附着在泥土上。老人弓着年迈的躯体，双手拄着用木板钉着的椅子，一点点移动着椅子，挪动着身子，踩着那一地干叶，发出吱吱的声响，从小小的院子里到门外的杨树下。她很喜欢她拄着的椅子，高度正适合，走累的时候可以坐坐。她爱坐在那棵杨树下，头深深低下，好似埋在衣服里，一坐一下午、一天、一月、一年.....
(一)
没有人知道老人叫什么名字，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老人姓张。人们都喊她张老。张老经历过抗战时期，那时她还小，听到炮弹的声音吓得哇哇直哭，惊慌之下跑到驴肚子下躲着，而炮弹在不远处炸开了花，还好有惊无险，捡了一条命。之后，生活虽然经常随家人奔波，但还是可以吃上一口饭的。随着渐渐长大，十六岁的她虽穿的粗布麻衣，但长得俊俏。嫁到了一个木匠家，生活还算美满。木匠闲时做做木头手艺，手上活精湛，邻村的、远村的都乐意买他的木头家伙。木匠年轻体壮，经常带着他的宝贝工具，背着冷馍馍，白开水就走了，为那些年迈的老大爷、老大娘做些生活上用得到的小东西。老人则扛上铁锹去开沟挖河渠挣工分。刚开始，弱弱的身体扛不住一整天的体力活，手掌上磨出一个个血泡，还没挣多少工分。但年轻的姑娘并没气馁，好了伤疤就忘记了痛，重新扛着铁锹就往工地上跑。一天又一天，慢慢的，手有力气了，干的快了，工分多了，更加有劲头了。起初的长舌妇闭上了嘴，年轻的小伙子也自叹不如。即使这样，他们生活还紧巴巴的，但善良的姑娘还把一些多余的工分给了那些需要的人，年轻的小伙子还经常做木匠不收钱。别人家的都说他们好傻。但夫妻俩感觉挺幸福......
后来，夫妻俩生了四个娃娃，大娃娃是个姑娘，接下来的仨是小子。原本的紧巴巴生活无疑是雪上加霜。木匠更是拼命的做木活，背上干粮走一二十公里去接活，一两周不回家是再寻常长不过的事了。那时，五六十年代，他的小儿子还没出生。当家的离开家，只有 女人自己独自拉扯着仨孩子、上工地。挣得工分换了几斤杂粮面，塞在家里的旮旯缝里，生怕给别人偷了这活命的家当。可是，仍旧被杀千刀的给瞅见了，偷了去。没了面，女人和孩子们急坏了，借？家家都揭不开锅，怎么借。但是女人还是搁下面子，求爷爷拜奶奶，借来了几把面。大孩子们懂事，也不抱怨。二小子饿的昏倒了在灶台边。看着孩子越来越虚弱，突然断了气，吓坏了，赶忙舀了瓢凉水就往他嘴里灌，手忙脚乱中，孩子硬是从鬼门关遛了趟，返了气，女人抱着孩子，紧紧的抱着，流着泪紧紧的抱着。第二天，夕阳将落的时候，女人看到了远处的身影，虚弱的身体飞奔过去，对面是笑呵呵的木匠。女人抱着他，嚎啕大哭，泣不成声的说着这些天的生活。也许她也不知道那几天是怎样挨过去的，但看到了她的丈夫--那个憨厚的木匠，她就仿佛看到了希望，她知道丈夫是她唯一走下去的希望。互相支撑着走下去的唯一希望！就这样他们和孩子们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日子也渐渐有所改善。
（二）
也许受到多子多福观念的影响，也许生活不再那么紧巴巴，能吃上一口饱饭了。女人三十八岁那年，大姑娘早已出嫁，俩儿子也都长大了，此时小儿子诞生了。诞生在没有战乱，能吃饱的六十年代末期，本来是个其乐融融的一年，却被一件事情完全打破。
木匠由于长期四处奔波，营养不良，换了癌症，胃癌。出门在外，他有时肚子疼，钻心疼，也只能硬挨着，他知道他不能让妻子为他担忧，也不能增添家中负担。唯一能做的，只有也、只能是挨着。可是他再也挨不过这个春秋。当木匠被紧急送到医院诊断之后，对女人说“您的丈夫患了癌症，急性胃癌晚期。”女人当场就昏厥过去了，谁都知道在那个年代，在这样艰苦的家庭里意味着什么。癌症等于死亡！最后，木匠还是，没有逃脱这个宿命。
就这样，四十岁的丈夫离开了她和他懂事的孩子们，三十八岁的女人成了年轻的寡妇，八个月的小儿子离开了他的父亲。起初那些日子，女人强忍着心中酸楚，整天为自己的孩子们去劳作，拼命地劳作。还好她的女儿和大儿子们可以照顾她年幼的婴孩。就这样，女人日复一日，扛起了家里全部重担，渐渐退却了年轻俊俏的容颜，也渐渐的习惯了没有木匠的日子。
后来，他的大儿子唤作全，二儿子叫做志从了军，全长的高大魁梧，在部队里表现突出，分管部队里财务分配，可是后来得了顽疾，在事业最好的时候从部队里退了下来，来到那个小村庄里，那时他老大不小了，本来可以找个好媳妇。可是村里有个小寡妇散布谣言，说他得的病厉害，没得救。导致那些原本看的上他的女人都走了。最后阴差阳错的寡妇进了全的家门，带了四个女孩进了他的家门。二儿子志可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部队里出来后，仍然努力刻苦学习，成为了铁路上的工程师。整天随着项目工程满中国的跑。人出息了，也就远近闻名了，村里村外都知道有了这么个人物，叫志。混的不错，在帝都北京安了家。都说张老熬出头了，以后可以享清福了。张老面对着乡里亲邻的夸赞和羡慕，傻呵呵的憨笑。 小儿子福，那个在出生不久父亲就离世的孩子。读书读到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就泄了劲，对张老和他二哥志说“我不想读书了，我看到学校都头疼”。张老苦口婆心的劝说，志又找到另一所学校的校长让他去读书，可是他死活不愿去读。张老没办法说“你以后别后悔，说是我不让你读的书？”“不后悔”福斩荆截铁的回答道。就这样，小儿子福退了学。靠着那三亩两分地娶了妻，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叫做龙和凤。弟兄三成家都分了家，二儿子志生活富足，想让张老回北京和他享清福，可是张老硬是不愿意去，她哪都不去，谁也不跟，就想和小儿子福生活。志和全没办法，就遵从了她。
（三）
张老就这样和小儿子福一家生活在一起，整天乐呵呵的。可是她整天却也闲不住，一看到门口有杨叶落地，就拿起大扫帚去扫，和落下的杨树干枝，扫在一起，堆成一堆。等天晴了，就把杨树叶摊开，晒一晒。阴天了，就急忙把枝叶堆起来，用塑料纸盖严实。或者直接收到锅屋（厨房）灶台边。这些枝叶是最好的燃料。那时，福和妻子桂忙地里的事，孙子龙一直跟着奶奶张老，可以说龙和凤是跟着奶奶长大的，除了没吃她的奶水。龙看着奶奶忙东忙西的，就爱凑热闹。笑嘻嘻的用那双小手抓起杨叶和树枝就往灶台边跑。张老怕他摔着，就让他坐在门口的石板、木板上，就这样，老人一趟趟抱着枝叶，孙子坐在木板上眼睁睁的随着奶奶的身影动。那时，龙好乖，张老疼爱她的孙子，非常非常疼。比疼她闺女、儿子、儿媳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孙子龙慢慢长大了，到了上学的年龄。学校就在村里，离家两三分钟距离。上学的第一天，是张老送去的。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很多很多。龙不知道干什么的，就一直拉着奶奶的手，就不放手。张老拿他没办法，就一直牵着他，后来还是老师用一根粉笔和一群小伙伴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力。张老悄悄的离开了，可是刚一转身，就听到龙的哭声。张老不忍心，又把他领回了家。第二天，龙妈桂说，让她试试，可是龙就是硬拽着桂的手往后撤。桂好说歹说，龙就不愿动一只脚，向前走一步。张老笑了，说这孩子，真拿他没办法。于是背着他，就往学校走去。龙趴在她身上，好乖好乖......渐渐的，龙不再惧怕学校，但是，上学放学一定要让奶奶送、接。龙也一定能在放学后第一眼看到奶奶的身影。后来，龙适应了校园的生活，不用了张老的陪伴，到了去上学的时间，就背起他的小书包一溜烟的跑出去了，放学回来就搬出自己的小板凳，认认真真的做作业。邻里乡亲都对张老夸他:”这孩子中，每次都能拿到奖状。张老还是乐呵呵的笑着。
那时候在麦子结穗快成熟的时候，张老爱到田地里去瞅瞅，看看麦子饱不饱满，收成会不会好。但张老年轻时劳累，由于背腰的缘故，走不多远就会累，便坐在地头的杂草上背靠着桐树休息。看到不远处孙女凤和孙子龙跑来：”凤，你们怎么来了？““奶奶，刚刚我和龙在和那个宝哥哥去玩了，龙看到你，就来了！”张老一把把龙揽在怀里，小家伙却喊着腿痛，张老紧张坏了，连忙折起他的裤脚，膝盖上一个大大的伤口渗出了血。凤看到了“刚刚，我们一直在玩，宝哥跑在前面，龙在我后面，我也不知道龙怎么伤到了。”凤吓哭了。张老很心疼，到旁边的草丛里找了几株边缘带小刺的草药叶子，在嘴里嚼碎了，拿出了自己的手帕将药草绑在了龙的膝盖上：“告诉奶奶，你的膝盖怎么了？”“就是刚才在跑着的时候，摔倒了，摔在了大路的石头上，不疼，真的，奶奶，可是刚才不走路了，又疼了。嘿嘿......”龙儿说道。奶奶笑了，说“龙儿不疼，奶奶给你搓麦子吃”说着便起身，到麦地里揪掉几头麦穗，在宽大干瘦的手掌上来回搓着，吹掉麦芒。分给了龙和凤，龙和凤吃的是那么香甜......
很快，田里的麦子变成了金黄，那时，田里的庄稼并不能像现在这样在机器的哄哄声中脱掉秸秆，收回麦粒。几个钟头便可以收完好几十亩，甚至上百亩麦子。而是靠的镰刀，手套一棵棵割掉，扎好拉到轧好的平整的场里去脱粒，然后收好麦粒，跺好草垛，整个忙季要持续十多天，甚至一个月。麦子成熟了，福和妻子桂向张老交代了一声，趁着天刚亮便拉着平板车，镰刀，手套到地里去了。田地里很热闹，每家每户都是那么简单的生活劳作，累了，便一屁股坐了割下躺在泥土上的麦秸上，上了年纪的老人抽出腰间的烟袋“哒哒”的抽起来，间或和邻地的乡亲们大嗓子的拉家常，直到休息够了，便又抄起镰刀，索性脱去手套，劲冲冲的干起活来。福和桂也一样，在晨露的浸润下开始了劳作。就这样歇歇停停到了中午。张老，把做好的简单的饭菜送到了麦地里，便急慌慌的回到家里，去照顾那两个心肝孙子女。就这样，田里，福桂俩人坐在满是金黄麦穗中，说说笑笑；家里，祖孙三人，也是其乐荣荣，各自吃完了简单的午饭。
田里，福桂弓腰在田地里挥洒着镰刀，背后一堆堆麦子。“爸、妈，我来了”龙兴冲冲的跑去。福桂看到自己的儿子便停下了手里的活，直起身来。“你怎么来了？”“来玩啊，呵呵”。桂坐了下来，看着孩子。福则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根土烟，点上，望着西沉的太阳。那时的夕阳特别美，映衬着金黄的麦海，格外红，格外大。“要是有个望远镜就好了，肯定更美”一句随口说的话，被龙记得了，拔腿就跑，“我去回家拿我的望远镜，前天舅舅来送我的。”说着便渐渐消失在他俩视线里。“这孩子，真是的！”福吐着烟，看着龙的背影。桂笑了笑，便又拿起了手中的镰刀。
那时，时光好长，日子好慢，生活好简单，慢的，美的令人心醉，也令人心碎......可是岁月的镰刀，总会不合时宜地割去那美好的时光。
（四）
其实，张老幸福生活的背后一直藏着一件心事，那就是大儿子全和小儿子福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的矛盾。而这一切都源于全的妻子，也就是那个王寡妇的挑拨与离间......
当初，王寡妇散布谣言说全得了不治之症，令说好媒的全,终身大事泡了汤。后来阴差阳错王寡妇带着王姓的四个闺女和她的婆婆进了张老的家门，虽然。村里的的人因此指手画脚，对全说三道四，全就是不听，硬是把王寡妇领回了家。自此无儿无女的生活着。张老和她的闺女儿子们起初是不同意的，要知道那时村子里的人对这种事情都是有芥蒂的，尤其在自己传宗接代的问题上。但全的心意已决，他们便不再说什么了。
那个时候，张老的二儿子早已在外面定了居，只有老大和老小住在村子里，全和福处事多了，便也产生了矛盾和误解，尤其王寡妇在从中作梗。但是，不管福桂夫妻俩和全、王寡妇矛盾如何，福总是教导他的孩子龙凤：“不管你大爷和我闹成什么样，他始终是你大爷，不要因为我而对他有所偏见，这只是我们之间的，我们这一辈事情，与你们无关”，龙始终也是这么认为的，即使母亲气愤时会嚼耳根，但龙见到大爷全时总会和他笑着打招呼。尽管有时和母亲在一起会感到尴尬，但他还会一如既往的和他打招呼。那时，龙比较单纯，随着年龄长大跑到离家十几公里外读书，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对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是很清楚。有次，听庄里的同班同学，那个死活不愿住校的胖大高个说：“小龙，你爸昨天和你大爷吵架了，吵得很凶”“为啥？”龙不信道。“那个王奶奶死了，你那个王大娘要在你大爷家里搭灵棚，你爸说这不合适，王奶奶只是王寡妇的婆婆，而且有四个女儿，要搭就在她住处搭，不能在你老许家搭，我也讲不清楚，反正你今天放假回家，你问问就知道了。”龙听不懂，不懂为啥。于是，放学急忙骑着自行车你飞奔向家，想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也巧，那天正好是王奶奶下葬，白事忙完的日子。龙刚进村，隔着一个大池塘，便望见爸爸蹲在门口，妈妈和奶奶坐在凳子上。到家了，便把自行车放在一旁，和奶奶打了声招呼便一屁股坐在爸爸面前的凳子上“听说，王奶奶去世了”福面色凝重强挤出一丝笑意：“嗯，今天事才忙好”随后掏出他的土烟，抽了起来。龙没有再问什么，他知道这是他们上一辈的事，与他无关。随后，又撒娇似的和奶奶聊起天，但分明看到奶奶张老眼圈的泪痕，龙心里不是滋味，但他并没有问什么，什么都没问。自此之后，龙家再没有没有了他大爷的身影，或许他来了，只是龙不在......
又一次，听说是在邻居叔叔的婚礼上，村里的男人们都被请了去，帮忙做酒席。当然，全和福兄弟俩也被请了去。忙里偷闲时，男人们都爱发颗烟抽抽。“哥，给。”福把手里的烟递了过去。全 不作声，忙着洗东西。“哥，给”“哥，给你烟！”一连说了三遍，全才正眼瞅了他弟弟福一眼，接住了烟，挂在了耳朵上，什么都没说。福愣愣地，脸刷白，感到受了一记耳光，但他也什么都没说。赶紧忙别的事了......
孙子孙女慢慢长大成人，学习成绩也尽如人意，孙子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孙女考上了外地还不错的大学。孙女凤准备好行囊去外地大学读书报道的前一天，二大爷志，那时他接到了一个项目，要在山东呆上一年，特地从山东赶来，说是家里出了个大学生，自己要亲自送到学校。大姑也赶来了。此时，唯独一个大大爷全。晚上，一大家子，围在一桌，张老乐开了花。可是，晚饭过后，志和张老聊天的时候，张老默不作声，硬是愣了几分钟“你刚才说的啥？”志心慌了“娘，我说，今年咱家的收成怎样？”张老却是答非所问。就是不愿说话，过会竟干呕了起来。可把志、福、姑姑、凤吓坏了，志急忙喊来了120，拉到了市里最好的医院。在医院里，做了全面的检查，医生说“有点老年脑梗塞，还好发现的及时，住两个星期左右医院就好了。只不过，你们这帮儿女怎么搞得，老人家那么瘦，扎针挂吊瓶都找不到血管”。听了这些，闺女儿子孙女们都落下了泪。
第二天，凤不放心奶奶，不愿意去学校报道。桂他们安慰道：“你奶奶是小病，住几天院就好了，你放心就好了，你考上了大学不要让我们失望。”硬是拉着哭的凤上了车，去报到。龙在市里高中读书，每天放学后就急忙坐公交到医院看看奶奶，用自己省下的零花钱给奶奶买好吃的，陪奶奶聊聊天。虽然，奶奶还吃不了多少东西，说不了几句话。至于大儿子全呢？他每天也会去看他的老娘亲张老。只是看到福、桂和姐姐每天轮流照顾，便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回了家去。
星期六放假时，龙终于可以多陪陪奶奶了，那时奶奶病好的差不多了，有可以陪奶奶说笑了。福对妻子和龙说“奶奶的病好的差不多了，你们娘俩也不必在这里都陪着了，龙，你和你妈回家看看吧，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
那时十月份，刚下过一场秋雨，桂打开了家里的大门，满院子都是落叶，泥土地上坑坑洼洼，积水还未干，两条狗饿的汪汪直叫，用爪子把它跟前的泥土掏了一个个洞。龙看到这一切，眼睛酸酸的，但忍住了，不让泪水流下......
(五)
日子过得真快，张老已经年过八十了，龙儿也考上了大学。张老老了，又由于长期操劳，自从那场病后，腿脚患了病，手变成了阴雨表，每逢变天转阴要下雨的时候便，便疼的厉害；腿脚也得凭借着那个高高的椅子才能行走。脑子也有时很糊涂，经常疑神疑鬼的，也经常会忘记自己的孩子是谁，但始终没忘掉自己的孙子孙女。每当孙女凤回家给她带来牙板能嚼懂得动的糕点时，便笑着责备凤又乱花钱。每当孙子放假回家时，便会牵着龙的手啜泣：“奶奶想你了。”而当要返校的时候，又会牵着龙的手“咋那么快又要回去了，不是昨天才回的家么？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啊？”龙儿总会忍着眼泪打转：“奶奶，我下个月就会回来了，很快，还有四个星期。”奶奶拄着椅子总是要到门口送，看着龙慢慢走远......龙哭了，他想起了昨个母亲桂告诉他：你奶奶前些天硬是说你爸和我把你藏起来，不让她见，自己拄着椅子大门口去找你，找不到又到你爸的房间里翻被子，看床下面有没有你，最后好像知道自己又犯糊涂了，就安静的坐在了她屋子门口。”他知道，奶奶最疼爱他的。
后来，龙知道了王奶奶去世时为什么爸爸会和大爷大吵了一架，不只是因为搭灵棚这件事，而是在张老看着儿子福和全吵架不知所措时，全推了一把奶奶说，从小到大你都疼你的小儿子，你看不起我无儿无女，你住在他家就是不肯在我家呆一晚，你从来都是帮着他。福看到张老被推了一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便给了他大哥一拳。全指着福说，你以后别想让我踏进你家的大门！奶奶只能用她年迈的身子去拉，去劝他兄弟俩，眼睛也哭肿了。龙也知道了，他的大爷也并没做到不踏进他家一步，至少每年逢年过节会给他老娘拿去一包糕点，几根香蕉。也会牵着他年迈的老母亲，去他家吃上一顿饭或一天饭。龙也知道，姐姐凤去上大学前一晚为什么会突然病倒。那是他亲口问奶奶张老的：“是不是因为我大爷没来？”奶奶说：“都来了，来送你姐，给你姐送钱去读书，只有他没来，我想着想着，心里不好受......”龙还清楚地记得，奶奶说着说着又流下了泪。其实，龙儿也知道父亲每逢过节，奶奶被大爷接走后，母亲指着父亲示意让他看的时候，龙看到父亲闭着眼睛，一会用手揉了揉，自言自语：你究竟还能让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做？他知道，父亲给了他大爷很多台阶下，每次见面都会递上一支烟，即使他不理会。他有时，也会突然很很讨厌他的大爷，见面不想再理他......
龙一直知道，大爷是奶奶心里的一块病，也是父亲心里的一个结.
（六）
奶奶今年八十四岁了，可是她还是喜欢拄着椅子到门口的杨树下把头紧紧埋在胸口的衣服里，一坐坐一天......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和老木匠，闺女还有志、全、福、龙儿凤儿们一大家子，齐聚一堂，其乐荣荣，吃着笑着.......那时，奶奶的心病没了，父亲的结开了，一大家子都笑了。
可是奶奶张老今年八十四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