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成忆•树
楼壁的阳面铺满了红色的爬山虎,叠叠重重,映着阳光,闪闪亮亮的很是好看。寝室楼下从未让我们尝上果子的那些矮桃树依然招摆着绿叶,风吹过沙沙作响,将故事说与对面的五爪槭听,那忠实的听众走过绿色,走过春夏,走过流光的梦,走过寂静的夜,而今着上黄裳,挺立在秋风中。那样傲然笔挺的姿态记忆中也是有的。
时间退回到二零一一年,大二倒转回高一。那时高中的校门还是那扇依靠人力推关的大铁门,每天清晨门卫大爷都在开锁推门的咿咿呀呀声中咧嘴笑着回应早起孩子们的挥手问候,目送他们进入教学楼后,抬手缕缕额前的蓬发,看向亘立在通道上那傲然挺直的他多年的伙计,满心满眼的欣慰。
二零一一年的九月,天凉好个秋,少年不言愁。刚入高中的一群人呐,多是心比天高,理想万丈,每日里都有天马行空的想法蹦出来,步伐都是轻快的,和着哗哗摇摆的树叶一阵风似地卷过,奔向前方。
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注意到校门口的那棵树是在一个深秋里的日子,那时高一,温度很低,风力强劲吹得天空碧蓝,云层被遣得很低快挨着山顶高耸的尖。埋头算着题怎么都得不出结果,很是烦躁,抬起头眨眨眼,缓解缓解。愣神间怀疑看见的是幻觉:透过明亮亮的玻璃窗,远方的远方是青山连绵,田亩纵横,往近是褐色的砖瓦,亮亮闪闪,再靠近便是迎风飘扬的红旗。蓝天白云的辽阔背景下,是满目醉心的金黄,火树银花,枝繁叶茂,欲静而风不止,甚惊艳。
就那么笑起来,因着感动。那孤独傲立在瑟瑟秋风中的树呐,那暴风雨都扑不灭的热情与执着呐,生长在南方小镇的阳光星辰里,挺立在时光无垠的长河中,一季有一季的着色,一程有一程的故事。它站立的地方,就是希望。
后来学校翻修,大铁门换成了遥控的可伸缩式门,没有了咿咿呀呀的推响声,远远地就能看见整日整夜亮着的电子显示屏上不停滚动着的日期与时间。教学楼也建了新的,暑假的时候赶着学生不在,推了那栋台阶都踩磨光滑了的楼,推土机碾过去又压回来,劳动工人们来来回回,热火朝天地搬运着,修葺着,七八月的汗流洒在红旗升起的土地上,浇灌着土地上生长的草木庄稼。
高二开学报道时再见到的很多景象都变了模样,现代化的气息迎面扑过来,惶惶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幸而偏过身,依然可见那挺拔。彼时夏天还未走远,入眼的油绿在阳光下闪射着光亮,微风拂过,那颤抖的枝叶欲语还休,道不尽过往变迁。
极其浮躁时爱对着这树默默发呆,思绪游离出好远。我看过春暖燕归,看过雨霁虹出,看过晴空排鹤,看过大雪纷扬,看过这所有景象中的这树的姿态。朝霞彩云,霜满月落,漫天星辰的时刻,它也恭谦仰望着头顶的辽阔。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高中的最后一年,高考的重力压过来。突然加快的节奏一度让我慌了手脚,日子过得支离破碎,每夜睡去前都祈祷明天再拉长些时光,再慢些我还能抓住些什么,内心的焦灼无处宣泄,纸上勾满了圈圈线线也还是得不到正解。
脚步越发沉乏,背景匆匆忙忙,陀螺似的旋转旋转却始终没转出那几个圆框。
直到好友捣捣我的胳膊,瘪嘴说都好多日没听我念叨窗外的那树了,如今变了颜色都不见反应。是啊,那静默的挺立的孤俏的我的树啊。
冬天到了,它也染上了红,醉人的红,枫叶的红,扣在心间也不褪去,明艳寒冬。
大雪纷飞的时节,突然温暖起来。连日来的烦闷荡然无存,心间流过一条溪流,叮叮咚咚洗涤杂质,奏响了欢歌。
沉稳如它,立在风雪中,脚下就是方向。
应变如它,长在四季中,四季就是着色。
不喧嚣不浮夸,就那么安静地立在那儿。春有鸟鸣夏阴凉,秋果硕硕冬暖阳。时间是最好的见证。
爱极了这树,回忆里都有它。后来备战高考,每日伴着星辰早起,踏着星辰而归,一路上都能远远望着那挺立的英姿。漆黑笼罩大地时,教学楼内灯火辉煌,操场上亮起零零闪闪的夜灯,头顶的星空明明灭灭眨着光,微光涌向四面八方,那竖直的空间里,流光溢彩。
越发迫近高考,要背的东西越发多起来。文科班有傍晚读书的习惯,刚吃过晚饭,大家都不太爱立马坐下,觉着难以消化,于是在教室内浩浩荡荡站起,一片沸沸扬扬读书声响彻楼道。
我总是斜站在前后桌的空隙里,面朝着窗户,往外是落地玻璃,透过它再往出看是平日里升国旗的操场,旗杆耸立,并排的方向就是那永不弯折的树,孤挺笔立的树后是新修的门楼,再推向远方就是青山流水。这样的景色着实让人静气平心,那段日子的烦躁苦闷幸而得以聊慰。
后来辗转北方,求学在津,不论心境如何变化,记忆中那孤傲笔挺又谦谦有态的树影总淡然立着,摇摆的枝叶淡淡拂去心头的杂尘,留以温情。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是一五年的深秋,霜降已过,立冬未至。寒意却早早潜入,夹裹着冷风侵袭这片北国之地。早晚温度降到很低,空气仿佛都凝住了,静静流过。捧上一杯热茶的时候,氤氲暖气中全身都活过来,思绪也总在浅淡的清香中飘远。对,此时我就是以这样的状态碎碎念着过往的事。
总有一些人事物什会让人想来就觉着温暖,翻看那时的记录会恍然浅笑。
时间能模糊记忆却终归抹不去文字的力量。
作者简介:疏娇娇,知行读书会14级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