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近那么远

过年回老家，爸爸和叔叔们商量过要让爷爷奶奶搬到城里来的事。我还想着挺不错的，老人上了年纪，在城里也方便大家照顾，可上个月听到爸爸在电话里说，老家的房子卖了，以后再不用回去了。我还是愣住了。

挂了电话，我一直在想着爸爸说的那句话“以后再不用回去了”想着他说这句话时候的快乐，如释重负。是啊，或许我也该为这个决定欣慰。老家虽是父辈们的根，但这些年来来回回的折腾，那点乡土情怀估计也被生活的琐碎磨光了吧。但这次之后，又不仅仅是“再不用回去了”，更是“想回也回不去了”。老家回不去了，曾经睁开眼就够得到的童年时光也回不去了。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过年，穿着新衣服满街乱跑，碰上下雪又消融的时候，街道两侧青灰色，红褐色的瓦房前挂满了水帘。滴答，滴答，滴在刚换新的对联上，立即绽开了红色的小花。滴进我的脖子里，凉凉的，酥酥的，就像舌尖舔过奶油味的小布丁。再伴着喜悦的鞭炮声和热腾腾的烟火气，年味十足。

过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北方还残留着冬天的冷气。从外面疯玩回来，侧身钻过那扇木质浑厚铁环上锈迹斑斑的门，咚咚咚跑进正房里，冬日里的暖阳照在我的身上，透过指尖能看到空中小小的灰尘在飞舞，五彩缤纷的。刚生下的小羊羔耐不住外面的冷气被抱到了屋子里面，妹妹拿她用过的奶瓶逗着小羊，爷爷歪坐在炕头听着收音机。

对于一个资深吃货来说，至今仍格外眷恋那时候老院里的味道，我常常会挎着一个小竹篮，徘徊在几颗果树周围，想摘却又怕树上的毛虫掉到我的脖子里，一边苦恼着自己的小胆子，一边又跑向旁边的黄瓜架下，摘一根顶花带刺的黄瓜，拿刚打上来的井水一冲，满心欢喜地啃了起来，旁边的阿黄冲着我汪汪直叫。看着太阳西沉，我不自觉地背起刚学过的那篇课文《和时间赛跑》。临近中秋节，花栏墙外的玫瑰开得很艳，奶奶把它们做成月饼的馅儿，摆放在供月的桌上，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或是家长里短，或是天南海北地侃着，希望来年依旧……

那些美好还历历在目，只是老屋已成了别人的新居，一切正渐行渐远。

就这样我熬到了五一回家，迫不及待地去看了给奶奶买的新房子，那是一栋已经十几年的老居民楼，带一间小闲房，一个小院子。爸爸一边翻着院子里的地，一边对我说，这里可以种两拢黄瓜 两拢豆角，等豆角长好了就让它爬到这面的墙上；院子里可以接根电线，过年的时候能挂灯笼；这次你想吃羊肉串咱们就在院子里烤；哦，还有院门，上面能贴门神；这边的玻璃缸能……爸爸喋喋不休地描述着，他是真把这房子当成了一个家而不是一个住所。

爸爸和我，一个讲着，一个听着，隔壁的奶奶站在台阶上，微笑地看着我们，我也冲着奶奶笑了笑，她问我爸，这是你闺女吧，长得真好看。春光可真明媚呀，衬得老奶奶的白发闪闪发光，我想说一句，您也很好看。

渐渐地，我感觉有些似曾相识的东西，很美好。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食堂的一家窗口，叫“家的味道”虽然我从未吃出妈妈的感觉，但每次走到那儿，我心里都莫名的温暖；就像童年已经远去，但依然爱彩红雨，爱疯跑，爱抬头跟着云彩走；就想老屋已不被拥有，但老屋中的烟火味，精气神，老屋里的亲人，还有爱和感动依旧在。

我知道，是我错了。有些东西即使你再舍不得也会在某个时间离开，因为日子总是向前的。其实只要你还想，一切看似远去的美好往往近在眼前。

这么近又那么远。